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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还是放手一输,请务必要原谅我

2016-04-13 张春 张春酷酷酷

 愿你自在,不管睡不睡。



不再联系

文/张春



今天的营业额是5块钱。


刚才上楼,多比不知道从哪里叼了一块骨头,趴在楼下人家家门口的垫子上啃。回头喊它也没应。然后我上楼了,快到家门口回头喊它还是没来。


我打开锁,进了家门,坐下。过了好一会儿,多比才回来。它若无其事地回来了,我也若无其事地绕过它去锁上门。


在那之前,我坐在桌子前想,刚才我回头看到它趴在那个垫子上啃骨头的那一眼,会不会就是最后一眼。


以前有只狗叫天天。天天和我很好。那时我打完烊两三点钟,出去海边散步,都是天天和我一起。有时候会带着垫子去栈桥上坐或躺,天天就趴在我身边。如果有人来了,它就过去闻,别人就会有点怕,不往我这里来了。天天保护着我。


后来一只生病的小萨摩跑到我店里,在我脚边就睡了。第二天我和天天送它去医院。刚到那里,医生把小萨摩放进笼子,我和医生走到门口说话,天天在门前的场地上和两只狗玩。


就那一瞬间,不见了。我只和医生说了不到三句话,就喊它,就不见了。


接下来再怎么找,也找不到了。在网上发寻狗的消息,总有人说看见它了,赶过去看也是不见了。总之那就是最后一眼。


天天真的很忠诚,我只离开十分钟,回来它就高兴得像是久别重逢,失而复得。


如果回不来,一定是没办法。如果不回来,大概是回不来了。


一个星期后,那只得了犬瘟的小萨摩,医生说什么都试过,没救了,它很痛苦,要不要安乐死?我说,好。小萨摩也死了。



之前写爷爷的那篇文章,我删掉了一段。写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情景。走的时候我说:爷爷,过几天到正月再来看你啊。他说:好啊好啊。结果正月初几我去了北京。然后家人告诉我爷爷去世了。


有一次和 Q 她们去海边玩,唱歌,还拍了一些非常漂亮和欢乐的照片。我就觉得那个情景太过于快乐了,仿佛阳光太过明亮,总隐约感觉到那中间的黑洞凝视着我。过了几天 G 摸到自己肚子里硬硬的,非要说是不是得了癌。


然后 Q 陪她去医院。去之前她俩还开玩笑,说记得那些北影招生啊、什么大导演挑演员啊,最后都是陪着去的那个被选上了。我们都笑得乐不可支。


怎么会嘴这么欠。


居然过几天 Q 就昏倒在酒吧里。居然她真的患上癌症。


她发信息来说是恶性,一期。医生安排剃光头发,做一轮化疗一轮放疗。我心如刀割。



以前,有过许多和我彼此喜欢的人,现在想起来,当时都不知道哪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。本来好好的,都没有互道珍重,就那么戛然而止,再也不会见面,也不会再联系。


就是我离开他家的那天,也只是平常的一天。我在视频里看到些难受的东西,就走了。又怎么会想到再也不会回去,然后慢慢变成陌生人。


我觉得所有的失去,最伤感的就是和世界的联系被否定了。说过的话都不算话,变成空气,不留痕迹。


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我说过的话,会变成空谈。


哥哥前几天发信息跟我说,总觉得妈妈有什么不对劲。我和哥都被吓怕了。爸爸查出肝癌的时候我打电话回家半个月都打不通,因为他们去了上海。直到做完手术,直到我回家,我才知道。


和妈妈约好,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。问她到底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,她就一直说没有。没有就好。



曾经看到一篇文章,只看到一个标题,说“看看走过的路,一切都是值得的”——一看,就不服气。不,一切都不值得,如果可以选,不要现在这个我。


曾经有个人,攥着玉石敲响刚出土的古老编钟,想要把什么都听一听,提着紫色的灯笼睁大眼睛,觉得灯影也新奇,也敢伸出双臂放声喊叫,想要吃掉好大一片天。那个连迷路也感到惊喜的年轻人,显然更好。


但,没有选择。


为什么非要赢呢。就不能彻彻底底地放弃,做个软弱孤独的人,一事无成地等死吗。放弃挣扎虽然不值得尊敬,但是应该也没有错吧?


无力时觉得一切都是狗屎。好像仍然是为了讨好世界而活着,好让日子好过一点。某些时候又掉进漩涡,如果放弃挣扎,没准下沉更适合我。


有时想和某人一起,把欲望和心机抛去,沦丧于琐碎并沉溺其中,并为此深深感动。


盼望闭上眼睛,离开疑惑,在黑暗而温暖的深海里游弋。什么也不做,像还在母亲子宫里那样,自然,被动,无所求无所得,像死一样柔软地活下去。


都是放弃,总是被那些放弃打动。所有的放弃中,最动人的放弃是死亡。这种放弃是所有放弃的终点。那里什么也没有。没有时间,没有光亮,没有形体也没有痛苦。没有任何一种 move 。那是一堵贴身地存在于前后上下左右的无限的墙。而这个礼物唾手可得。想到此情和此景,心中泛起笑意。



如果我还是放手一输,请务必要原谅我,要相信我仍然是通情达理的。


封面题图:Pamela Zagarensk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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